与"藏族小姐"的半夜对话[转]

怪杰与布日小姐的半夜对话在述说现代化进程中的西藏故事......

A)
"你在哪里？"

"我在陕西路旁的乡情茶馆，你过来吧，就我一个。"

打这电话的准确时间，应该是7月10日凌晨几分，对象则是我的一位好友。别看他平时话不多，挺腼腆的样子，但这回叫我去乡情茶馆时，很是干脆。而我丝毫也不觉意外，这正印证了所谓"英雄本'色'"这句成语。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的邀请，打的直奔目的地。呵呵，我是为着长长见识。

B)
和朋友上了乡情茶馆的二楼包厢，很快就有两个年轻的女子来接待了，一聊得知一个是拉萨的，一个是林芝的。各个房间都闪烁着现代化茶馆特有的那种暧昧的红灯，气氛很热烈，以至于我们可以清楚地听见隔壁房间的姑娘们伺候客人的声音。

桌上摆了几罐百威啤酒，这可不是我乐意喝的，于是我叫了绿茶，既对身体好，也比较划算。拉萨女孩坐到了我旁边，带着点醉意开始嘀咕："大哥，你是哪里的啊？我家在八廊学一带……你家在团结新村啊，那认识罗布次丹、桑吉吗？"可她说的这些名字我一个都没听过，更别提认识了。

"我只认识比较有名的那些。

"没错，他们都很有名的打架超厉害".

听着这稚嫩的回答，我汗了一下。仔细瞧了瞧她，还真挺靓的，尤其是那双眼睛，不大不小，极会传神。于是，打从这一刻起，我就对自己说："如果要选择，我就选你！"

C)
朋友在旁边很郁闷的样子，这让我有点为难，按说我一个新手在这样的新环境下应该显得比较拘谨，比较那么没话讲，可是面对老手的沉默不语，一时间我还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。于是我们打牌，将他看似中意的那姑娘叫了过来，但还是无法改变尴尬的局面。再后来，我干脆提议各包一个姑娘走人时，他才露出了一丝微笑。也难怪，这原本就是来这里的目的嘛。

每个姑娘的包价是150RMB ，这比包汉族的要便宜很多。据我所知，那些汉族小姐只有到了凌晨五六点才会把价格降到150RMB。

收钱的老板娘在一楼，头发很长，个很高，给人康巴姑娘的印象，后来得知果然是，老家巴塘，脾气暴躁，动不动就骂她的姑娘们。

D）

和拉萨姑娘在附近的一家招待所定了一套房间后，我们打开电视说亮话。这期间，她几次提议要我上床睡觉，都被我拒绝了。我更愿意跟她说话。很惊讶，她也喜欢听JAY的歌，于是我把她抱在怀里唱了首《双截棍》，嘿嘿，可以说这是收买人心的第一步吧。打从我决定包她开始，我的脑袋里就转着个念头： "如果能趁此机会让她讲讲她的故事，那我一直筹备的那篇《一个藏妓的自白》岂不是有材料了？"所以我打消了跟她干那事的想法，准备慢慢地套她的话。

"我这个人呢，就是有个优点，看人挺准的。我猜你走上这条路，可能跟你的朋友有关。像你这种人，往往是属于比较重情义的那种，如果朋友哪天背叛了你，你就会走上歪路。还有就是，你可能从小被家人给宠坏了，很任性，先是过放荡不拘的生活，然后走上了这条路。"我摆出一副能掐会算的架势。

果然，她转过身来对我说："你猜的基本正确。"接着又掉过头去，用被子盖住了全身。面对我，她显然有点害羞，毕竟大家差不多是同龄人，而且是老乡。对我来说，花钱干那事，也的确不习惯。

我趁热打铁，用非常平和的语气要求她给我讲讲她的故事，主要讲讲她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。并诱导说，有时候，可以试着将心里藏着的话说给某个信任的人听，这样就会舒服很多。

功夫不负有心人，在我多次恳求之后，她终于将自己的心酸故事对我一一道来：

E)
"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，所以家人很疼爱我，不管我做什么，都不会干预。这样一来，我就慢慢学会了放纵。特别是在我13岁上小学6年级时，我压根儿就没有上过学，整天和朋友一起泡酒吧，去冷饮店和朗玛厅。后来家人见实在管不住，就没让我去上学，而是要求我整天呆在家里，做个乖乖女，这哪能让我撑得住啊？所以我偷偷从家里溜走，和朋友一起过着当时以为很快乐、很自在的日子，有时晚上都不回家。"

讲到这，她有点哽咽，像是对过去所犯错误表示悔过。

"今年初，我和朋友在海关附近的一家酒吧打工，赚点小钱，毕竟花父母的钱我自己也觉得不舒服。酒吧老板人很好，而且我们可以不用干那事。有时晚上去不了，工资还是会照样发的。平时我们除了陪酒外，如果客人提议包，那是绝对不会同意的。可是那天不知中了什么魔，有两个甘孜人在喝完酒后说要带我和朋友去罗布林卡附近的舞厅玩，我们很愉快地接受了。 "

"本来那两个甘孜人说好要带我们去舞厅的，可眼看就到舞厅，他们却突然要我们进附近一家招待所。我们觉得有点不对劲，想不去，但见那两个甘孜人凶巴巴的样子，也只能顺从了。一进屋，马上又有两个人进来了，拿着刀子要挟我们跟他们上路边的一辆车，如果反抗，就是死路一条。结果，我们坐了两天两夜的车，途中还不许我们开窗往外望。直到下车时，才知道原来已经到了阿里。"

听到这，我忍不住问她是否想家，她停顿了一下，然后说每当夜半醒来时，常常会因想家而哭泣，后悔当初没听父母的话。可是又能怎么办呢？挟持她们的老板让她们断绝了与亲戚朋友的一切联系，如果发现谁打电话到家或准备逃跑，那下场肯定很惨。

"有时我很想打电话到家里，告诉他们我在阿里快来救我，但又怕他们要是真来了，会跟甘孜人发生打架伤人甚至要命的事，只好算了。所以到现在为止，我还没跟家人打过一次电话，他们也肯定想不到我会在阿里。"

我注意到她的眼睛，好像湿润了，但她不肯承认这个事实，可能是因为好面子的缘故吧。我可以理解她的畏惧心情，在西藏，特别是在卫藏一带，甘孜人有一个绰号，叫"甘孜乔邦"，指的是他们像流氓一样，什么事都干，而且打架也特厉害，所以卫藏人一般都不会惹他们。

"那你没想过逃走吗？比如趁没人注意，偷偷坐上离开阿里的车。"我有点好奇地问。

"当然想啊，但我还是怕，怕车开到半路就被老板拦截，那样后果就更惨了。没办法，听说老板在阿里熟人特多。而且阿里这儿的茶馆里，像我一样被拐骗的女孩很多，没人管的。"

我想也是，没有一个左右逢源的人际关系网络，谁敢开这种违反法律、违反道德的"藏茶馆"呢？她还说曾有个熟人来过茶馆，见到她的现状后心里不忍，准备带她一起回拉萨。那人是个导游司机，机会实在难得，但她犹豫再三，最后还是谢绝了，一来怕会给司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，二来怕要是真回去了，又如何面对家人和朋友？她叹了一口气，用"好像又魔鬼附身了一样"这句话，来解释为什么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。

"到阿里两个多月了，这期间我真正喜欢过的男生只有一个，他在噶尔县工作。可是后来老板得知我们的关系后，马上要我断绝跟他的联系。我很伤心，那几天哭得把枕头都湿透了。那男生之后来过几次，给老板说要出200RMB包我，老板还是没答应，听他的一个朋友说那些天他情绪很低落，还时不时跟人吵架。你看，我肩上的疤痕就是那时候留下的，我习惯在极度难过时用刀割伤自己。干这行真是没有任何自由，我们就像是被囚禁在一座无形的监狱里。

"是啊，看得出来，虽然你们每次面对客人都一脸的笑意，但我想，其实你们的内心还是很痛苦的。"我一本正经地总结道。

她笑了一下，说："嗯，是啊，所以每次喝酒我都会很积极，因为麻醉后可以让我暂时忘却烦恼。

"怪不得你肚子这么大啊，跟你的细腿太不搭配了，谁会相信这么大的肚子属于一个19岁的女孩呢？再说现在不是流行减肥吗？哈哈！"说完，我厚着脸皮摸了下她那啤酒肚，弹性够大。她应该是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了吧，马上把身子转了过去，我想她不会介意我这么直白的，毕竟正如她说，我们都是生长在同一个地方的嘛。

"那，"我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："有没有老伯，包你干那事？"虽然我尽量问得小心翼翼，但并没听到她的任何回音。

F)
快到四点钟时她开始嚷着要回去了。"我们四点要回去，然后呆到早上八点才能睡觉，下午六点起床。我都不知道这日子是怎么过的，如果回去迟到，又要挨骂，求求你让我回去吧。"

临走前，她还告诉我所得钱是4,5分成的，衣服之类的生活用品都得靠自己去买，有时走在街上，真怕会被曾经的熟人认出，想报警吧，又怕老板早已跟他们打成一片。她还叮嘱我千万不要把今晚说的话告诉任何人，她带点悔意说以前有好多客人问她的事情，她都没有说过。我暗自庆幸自己能成为她的故事的第一个听众，也理解她这么急着回去可能是又想用酒来麻醉自己，毕竟第一次跟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心里话，心里难受是难免的。我安慰她，说会替她想出个两全其美的逃跑办法，其实在心底里，我还真的想不出什么好办法。

独自躺在旅舍里感触颇深，平时我们总是看不起那些所谓的"小姐"，但谁又能理解她们背后的那些心酸故事呢？究竟是她们的错，还是那些威逼她们的老板们的错，或者说是如今这样的社会环境的错？这可真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。窗外开始下小雨了，这是阿里今年夏天的第一场雨。电视里正在直播世界杯决赛，而镜头恰恰是齐达内愤怒地向队手"撞头"而去的情景，我惊讶地笑了，而后沉沉睡去。

G)
两个月后，当我再次到城里时，特意约上朋友去那个茶馆再看了看，但没想到却已经面目一新，完全变成了正宗的茶馆。至于原因，不得而知。里面的人也换了，那个跟我聊了半夜的拉萨女孩也不见踪影。

有着啤酒肚的拉萨女孩，你现在怎么样？你是回到了亲人的身边，还是继续过着"小姐"的生活？

2006.9.5日晚

(注:人名地名均为化名)

责任编辑:唯色